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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瓊華拿定了主意, 也不顧謝姌是不是歇下了，當即就帶著康嬤嬤往碧蘅院去了。
她剛往那邊走，靜安院裏大夫人周氏便得了消息, 聽說了梁恒被大理寺判了流刑之後，周氏稍琢磨了一下, 就明白了傅瓊華這個小姑子的用意，當即臉色一沈，帶著心腹顧嬤嬤也趕過去了。
她到了門口, 阻止了丫鬟的請安聲, 暫且沒有進去。
裏頭傳來傅瓊華帶著惱怒的責罵聲：“姌丫頭你別忘了你是謝家女，在謝家時你祖母是如何庇護你的，你都忘了不成？還是說，你根本就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如今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歡, 端起架子了，連對長輩的一丁點兒孝道都不顧了！”
身邊的康嬤嬤也跟著勸道：“是啊，二姑娘，奴婢知道二姑娘不喜梁少爺，可梁少爺身上雖有些毛病，卻也是二姑娘的表哥，您若能幫就幫一把吧, 不然您就忍心看著梁少爺帶著傷流放到嶺南, 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不定沒到嶺南就沒了性命。倘若叫府裏老夫人知道了二姑娘能幫而不幫，等回了謝家，不說是對老夫人了, 對老爺姑娘都沒法子交代的。”
“再說，姑娘若是這般心狠, 傳出去也會被人嚼舌根，說姑娘冷漠心狠，連自己的表哥都不救，看著他去死呢！姑娘往後總要婚嫁的，若攤上這樣一個名聲，又能尋到什麽好人家。這京城裏的老夫人，夫人們，都喜歡那種心善的，哪裏會喜歡心狠之人。姑娘不為著梁家和老夫人，不為著夫人這個當母親的，也總要為著自個兒的名聲和婚事想吧。”
周氏聽著這話，心中升起一陣怒意來，擡腳就要往裏頭走去，只是她還未有動作，裏頭就傳來謝姌清冷的說話聲：“嬤嬤多慮了，又不是我將梁表哥弄去嶺南的，是梁表哥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犯了忌諱，才被舅舅派人扭送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審問一向仔細，難道母親和康嬤嬤以為，大理寺是拿莫須有的罪名栽贓陷害梁表哥的？還是說，母親和康嬤嬤都覺著梁表哥那日對太子殿下的議論沒有錯，母親和康嬤嬤打心底裏也是這樣以為的，覺著有一日，太子殿下會如梁表哥所說......”
她沒將話說完，可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的，是在暗指傅瓊華和康嬤嬤這般勸她，是存了和梁恒一樣的心思，覺著太子這個儲君登不上大位，太子這條船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沈了。
聽著謝姌這般油鹽不進，傅瓊華怒氣更甚，上前半步，揚手一記耳光就要打下來。
只是她還沒落下手，就聽著門外一聲厲呵。
“住手！”周氏沈著臉從外頭進來，將謝姌護在了自己身後，看著傅瓊華冷聲道：“姑奶奶這是做什麽？大晚上的來姌丫頭這裏逼著姌丫頭答應去求昭陽長公主替那梁恒說情，姑奶奶莫不是嫁到謝家被謝家那一家子糊弄，所以人也跟著糊塗蠢笨了，不然，怎麽敢對著姌丫頭提出這樣的要求？”
“虧得姌丫頭聰慧又知道輕重，沒答應你。若是換了個耳根子軟的，真就為著這事兒求到昭陽長公主面前兒了，昭陽長公主再喜歡姌丫頭，姌丫頭也不過是個外人，哪裏會為著姌丫頭就輕易放過編排揣測自家侄子的人，說不得不僅厭了姌丫頭，還遷怒到我們安國公府！”
“姑奶奶真是歹毒的心腸，為著一個品行敗壞的梁恒，就要拖累娘家一大家子人嗎？”
周氏絲毫都沒給傅瓊華這個小姑子留臉面，當著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就開口訓斥了。
傅瓊華打小就被魏老夫人寵著長大，哪怕嫁去謝家，梁老夫人這個婆母雖背地裏使壞，想要挑撥她和謝紹傳的關系，可到底顧忌她安國公府嫡出姑娘的身份，再加上每年魏老夫人從京城往謝家送的厚重的節禮，人前人後都要給她這個兒媳幾分臉面，這還是傅瓊華頭一回被人這樣幾乎是指著鼻子罵，心裏哪裏能服氣。
她回嘴道：“這是我和姌丫頭的事情，嫂嫂管著闔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夠，還插手我這小姑子的事情，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些！”
“再說，梁恒年紀還小，又還未娶妻，嘴上沒輕沒重說了幾句話哪裏就罪大惡極到在牢裏挨了四十板子後還要流放到嶺南那煙瘴之地了。我看，是那大理寺辦理此案的人想要借著此事巴結太子殿下，以此攀上東宮這個高枝兒，這才下了狠手，想要借著梁哥兒的命使得自己的官途扶搖直上呢？都說昭陽長公主最好禮佛，禮佛之人向來心善，連腳下一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哪裏會叫那大理寺隨意害了梁哥兒的性命？也就大嫂這樣久居京城，覺著自己身份尊貴，就不將旁人的死活放在眼裏，更是心狠的連自家親戚都不幫，心裏頭怕是巴不得梁哥兒去死，巴不得我這個小姑子被婆母厭惡遷怒呢？”
“嫂嫂這般狠毒無情，不知道大哥是否知道，賀之這個當兒子的是否知道他母親是這樣的硬心腸？”
周氏自打嫁進安國公府，就知道傅瓊華這個小姑子最會仗著婆母魏老夫人的寵愛顛倒是非，沒理都要說成有理，可這會兒周氏更是知道傅瓊華嫁到謝家後，這胡攪蠻纏的本事是愈發深了，要不然，怎麽也不會說出這等話來。
這話裏的意思，不僅指責了大理寺，還指責了她這個大嫂，甚至，昭陽長公主若是不松口幫著梁恒，就是禮佛之人都不知道慈悲，想要任由大理寺害了那梁恒的性命呢！
周氏聽了她這番歪理都給氣笑了，她是平遠侯府出身，又嫁到安國公府，在這京城裏也是見過不少不可理喻的人，可她此時覺著再沒哪個比傅瓊華這個小姑子更不可理喻了。
她冷一笑一聲開口道：“哦，既然瓊華你這樣想，那你就自個兒去求見昭陽長公主，將你這番話親自說給長公主聽，看看長公主是不是還要誇你幾句，覺著你是菩薩心腸，除了你，旁人乃至大理寺上上下下都是費盡心思想要害人的？”
不等傅瓊華開口，周氏又道：“你這當母親的可別說要姌丫頭去求。怎麽，姌丫頭不是從裏肚子裏出來的？你就這般不心疼姌丫頭，見不得她得了昭陽長公主一丁點兒的喜歡？你不疼她，我這當舅母的疼她，要我說，姌丫頭離了你這個母親，才能好好的，不然不定要被你和康嬤嬤這個奴婢威逼哄騙著做出什麽悔之晚矣的事情呢，虧得姌丫頭不像你這個當母親的這般糊塗！”
傅瓊華一時被周氏的話給噎住了。
她心中雖覺著能去求昭陽長公主，可也是要謝姌去求才行，這般得罪昭陽長公主又得罪太子殿下的事情她怎麽敢去登昭陽長公主府的門？她還怕昭陽長公主震怒之下叫人打她一頓板子，將她這個安國公府的姑奶奶給趕出長公主府呢？若是那樣，她是面子裏子都丟盡了，往後還怎麽有臉在京城裏繼續待下去。
所以，自然是謝姌去求最好，成不成的她一個人將風險給擔了，她年紀小，昭陽長公主縱是生氣也不會真將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如何，最多是厭了她，往後不再叫她去長公主府罷了。
反正謝姌是周氏的女兒，又不是她傅瓊華的女兒，她得不得昭陽長公主喜歡幹她什麽事，她是巴不得昭陽長公主厭了她呢。
這些心思傅瓊華自然不敢對著周氏這個當嫂嫂的說，更何況，謝姌原本就是周氏親生的女兒，即便傅瓊華不後悔當初將兩個孩子掉包的決定，甚至自詡為此生做的最得意之事，可在周氏面前算計謝姌，她到底是有幾分心虛的。
好一會兒，傅瓊華才開口道：“大嫂莫要挑撥我和姌丫頭的母女關系了，我再偏心，她也要叫我一聲母親，誰叫我生了她，給了她這條性命呢？姌丫頭自打進了京城就不聽我的話了，我原只是覺著是姌丫頭見了京城裏的繁華，心大了，今個兒算是知道了，她這是有了大嫂這個安國公夫人當靠山，所以才不將我這個當母親的放在眼裏，要不然我都求到她跟前兒了她也不答應，真是叫人心寒！”
傅瓊華說著，就看向了站在周氏身後的謝姌身上。
謝姌突然就輕笑一聲，對著傅瓊華開口道：“母不慈子不孝，母親倒不必覺著委屈。有這閑功夫，母親不如好好想想怎麽叫梁表哥在流放的路上保住性命。畢竟，母親不是說梁表哥已經挨了四十板子，這去嶺南的一路上，不僅路途遙遠艱辛異常，吃住都不方便，還要帶著鐐銬，梁表哥不知受不受得住？母親若真疼她，就該細心替他準備這一路上要花費的銀子，叫他能打點打點押解的差役，要不然，梁表哥怕是連飯都吃不上，母親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說著，她又瞅了一眼站在傅瓊華身邊的康嬤嬤，意味深長道：“母親若還不放心，不如叫自己的心腹康嬤嬤跟著梁表哥一塊兒去，有了阿福這個小廝，還有康嬤嬤一路照應著，想來表哥總能平平安安到了嶺南的。”
傅瓊華愕然，不敢相信謝姌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康嬤嬤更是又怕又氣，忍不住開口道：“姑娘這是什麽意思，奴婢可是伺候夫人的人，哪裏能陪著表少爺去？”
她話還未說完，周氏便開口道：“怎麽不成，叫瓊華將你的身契給了那梁恒就行了，這樣一來，梁恒一路上有阿福這個小廝和你照看著，就像姌丫頭說的一樣，多半也是能平安到達嶺南的。”
“嬤嬤讀書少，怕是不知我朝本就有“僉妻”的制度，犯人不管是發配還是充軍，若是娶妻的，其妻子也要一同跟隨前往。若是其他的親眷願意跟著一同去流放之地，也可一同隨行的。梁恒沒有娶妻，那就該下人陪著才是。阿福到底只是個小廝，哪裏能照顧得當，不如康嬤嬤幫著姑奶奶去照顧一二，也算是解了姑奶奶的圍，畢竟姑奶奶將自己最看重的心腹都派去跟著梁恒一塊兒流放了，將身契都給了梁恒，那梁老夫人倘若知道自家侄孫犯了妄議太子殿下，甚至惡意中傷太子殿下這樣殺頭甚至株連全家的大罪，姑奶奶都能想著從中周旋，周旋不過去還將康嬤嬤的身契給了梁恒，跟著一路去嶺南了，哪裏能怪罪姑奶奶半句，說不得還要誇姑奶奶這個兒媳孝順呢。”
“康嬤嬤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只是我不知道，你這個當奴婢的願不願意替著主子分憂？還是說，只會背地裏攛掇主子做些蠢事，左右出了事情又連累不到你身上？”
周氏當了這麽多年的安國公夫人，腦子也是靈光的，謝姌稍稍開了個頭，她就知道謝姌的用意了，短短幾句話就將康嬤嬤弄到進退兩難的地步了。
康嬤嬤若是不願意，傅瓊華這個心眼比針眼還小的主子，哪怕嘴上不說往後心裏頭肯定是有疙瘩的，主仆間的感情自然要受了影響。可康嬤嬤哪裏會願意，她也是打小就進了安國公府伺候的，因著會說話會奉承人，就被魏老夫人安排到了傅瓊華身邊照顧，儼然就是半個主子了，後來即便是傅瓊華嫁到謝家，她這個心腹嬤嬤也從未受過半分委屈，更別說是吃苦了。
為著替傅瓊華解憂就要跟著梁恒一塊兒流放嶺南，打死她都不願意的，她又不傻！
可是，她不願意替主子分憂，依著傅瓊華的性子，心裏頭肯定會記仇的。
一時間，康嬤嬤為難至極，又將周氏和謝姌二人恨到了極點，她遲疑幾下，下意識就朝傅瓊華這個主子看去。
在她看來，傅瓊華總不能看著周氏和謝姌這個賤人難為她的。她難道看不出來，這二人用的是陽謀，她不管怎麽說，都是陷入了她們的圈套中了嗎？
尤其，她跟了傅瓊華多年，還知道傅瓊華最大的秘密，傅瓊華總要想到若是將她逼到絕境，她哪裏會繼續替她守著這個秘密。
這般想著，康嬤嬤便忍不住道：“夫人，要不夫人還是去求一求緒之少爺吧，咱們緒之少爺打小就是太子伴讀，姌姑娘說了無用，會惹得昭陽長公主厭惡，可緒之少爺到底在昭陽長公主跟前兒是有幾分臉面的，說不定長公主就答應了呢？不管怎麽說，梁少爺總歸是咱們安國公府的親戚，哪怕是看在咱們國公府的面子上呢？”
周氏沒想到康嬤嬤此時竟會提起兒子傅緒之來，她臉色當即就沈了下來。
“放肆！”
她覺著康嬤嬤實在是太不懂規矩了，這種時候，竟敢將她的緒之給牽扯進來。
她揚聲就叫了人進來，冷冷吩咐道：“好個刁奴，給我拉出去打個三十大板！叫她好好清醒清醒，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身份！”
周氏說著，冷眼看著傅瓊華道：“瓊華，若是你覺著我這當大嫂的責罰不得這刁奴，今個兒你就帶著這刁奴搬出安國公府，這樣，我這當嫂嫂的也落個清凈。”
傅瓊華的神色卻是怔楞，沒有開口阻止。
周氏揮了揮手，就有人將康嬤嬤拖了下去，很快，板子打在人身上的聲音就從外頭傳了進來，隨之傳進來的還有康嬤嬤吃痛的悶哼聲。
謝姌看著傅瓊華臉色難看的樣子，又聽著外頭康嬤嬤明顯是被人堵了嘴想喊又喊不出來，心裏頭就覺著格外痛快。
此時怕是只有傅瓊華、康嬤嬤和她才知道這會兒是個什麽情景了。
康嬤嬤方才並非是想叫傅瓊華去求傅緒之，她提起傅緒之，不過是想要告訴傅瓊華她知道傅瓊華的秘密，倘若傅瓊華將她的身契送給梁恒，叫她跟著梁恒一道流放嶺南，那她就不會幫著傅瓊華這個主子保守這個秘密了。
傅瓊華自己心裏有鬼，肯定一聽便明白了康嬤嬤這是在威脅她，心裏頭肯定是又氣又怒，還有幾分震驚，不然，也不會楞在那裏，任由那兩個婆子將康嬤嬤拖下去了打板子了。
她倒要看看，經此一事，往後這主仆二人還能不能齊心。
謝姌早就覺著康嬤嬤和傅瓊華主仆二人沆瀣一氣，想要找機會離間兩人的關系，所以方才她便尋思著如何做，想來想去就叫她想出了這個法子。
這招離間計雖也尋常，可放在傅瓊華和康嬤嬤身上是最好用不過了。
外頭板子打在人身上的聲音一下一下，聽得叫人心驚。
周氏看了不出聲的傅瓊華一眼，道：“姑奶奶且回自己的牡丹院去吧，今個兒天晚了好在是沒驚動了老夫人，不然，老夫人知道姑奶奶背地裏攛掇著姌丫頭做這等事，怕是要氣暈過去了，就是國公爺知道了，也容不得姑奶奶繼續住在府裏的。”
“這回就看在姑奶奶到底叫我一聲嫂嫂的情分上我便不將此事回稟了國公爺，只責罰了康嬤嬤這等刁奴，望姑奶奶以此為戒，往後安安分分的，莫要再生出事端來。”
“至於梁恒那裏，既然大理寺已經判了他流放之罪，姑奶奶若是心疼，就拿些體己銀子給了那小廝阿福吧，叫他跟著他家主子一塊兒去嶺南，路上也好有個打點。要不然，他是梁家的家奴，若是不跟著去就是逃奴，這世道也是容不得他的。”
周氏說著，就拉著謝姌的手進了內室，也不理會傅瓊華了。
傅瓊華心裏又氣又怒，臉上也一陣青一陣白，聽著外頭板子一下下落下來的聲音，想起康嬤嬤方才提起傅緒之明顯就是在威脅她這個當主子的，更是氣得腦袋一陣發暈，身子晃了晃，差點兒就跌倒在地上。
一旁如意和青黛瞧著傅瓊華這樣子，也沒上前去扶，傅瓊華扶住了桌角，這才穩重了自己的身子。
她狠狠瞪了如意和青黛一眼，沈著臉往外頭走去。
到了外頭，就見著被壓在長凳上打板子，面色慘白，可因著被堵了嘴連哭喊聲都發不出來，只能嗚嗚掙紮的康嬤嬤。
傅瓊華看著這樣狼狽的康嬤嬤，有些沈默。
康嬤嬤伺候了她快二十年，若說沒有一分情分那是假的。可今個兒康嬤嬤面對周氏的提議，她選擇了沈默，不想替她這個主子分憂，甚至，因著怕她將身契送給梁恒，竟然敢拿傅緒之來威脅她。這一點，她著實沒有想到，更不能容下康嬤嬤此等行為。
只是，康嬤嬤知道她那麽大一個秘密，她又不好直接打殺了她，也怕她將她當年掉包的事情嚷嚷出來，所以此時她再如何惱怒忌憚，也不能此刻將關系搞僵了，只能咽下這口氣了。
如此想著，傅瓊華便走到康嬤嬤跟前兒，對著康嬤嬤道：“嬤嬤今日受苦了，待明日我叫人請大夫入府給嬤嬤診治。今日之事嬤嬤你無需多想，我也不是那等蠢笨之人，不會因著大嫂幾句話，就叫她離間了我們主仆之間的感情。”
傅瓊華說話間，那邊已經打夠了三十板子，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康嬤嬤從長凳上跌了下來，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滾落下來，她忍著劇痛跪爬到傅瓊華腳下，扯住傅瓊華的裙角哽咽著道：“夫人，奴婢伺候了夫人多年，奴婢的忠心蒼天可鑒，今個兒都是被，被二姑娘逼到了那個份兒上，一時糊塗才說出那等話來，夫人莫要生奴婢的氣，不然奴婢還不如這會兒就被人打死了，也好過被夫人疑心。”
傅瓊華知道康嬤嬤話中的深意，她雖心裏頭不痛快，可到底還是伸出手去扶了扶康嬤嬤，出聲道：“嬤嬤說笑了，嬤嬤的苦處我自然知道，嬤嬤往後如往常一樣對我這個主子盡心盡力，我只有高興的，咱們主仆二人可別因著外人生分了才是。”
康嬤嬤心裏雖不踏實，可得了這句話到底是松了一口氣，這一口氣松下來，人就徹底暈了過去。
傅瓊華叫人將她擡回了牡丹院康嬤嬤所住的耳房，自己則看了一眼屋內，想著周氏和謝姌母女二人相處的情形，下意識就攥緊了手中的帕子，良久之後才轉過身來，徑直走出了碧蘅院。
她一離開，如意和青黛都松了一口氣，覺著碧蘅院總算是清凈了。
她們誰都沒有想到今個兒姑奶奶會來鬧這一場，逼著她們姑娘求到昭陽長公主面前替那梁恒說情，叫大理寺免了梁恒的流放之罪。
姑奶奶可真是異想天開，也一點兒都不將姑娘的禍福放在眼中，姑娘又不傻，哪裏會答應她。鬧了這一場也好，畢竟大夫人周氏過來護著她們姑娘了，只要大夫人這個安國公夫人肯護著姑娘，往後姑奶奶便是想拿捏欺負她們姑娘，大抵也會如今日一樣。
屋子裏
周氏寬慰了謝姌幾句，才輕笑一聲道：“舅母早知道姌丫頭你是個聰慧的，卻也是今個兒才知道姌丫頭你竟是這般聰慧，竟能想到這個法子，將那康嬤嬤逼到兩難的地步。經此一事，康嬤嬤和你母親怕是要生了嫌隙了。”
謝姌看了周氏一眼，帶著幾分小心道：“您不覺著姌兒手段狠辣就好。”
周氏抓住了謝姌的手，認真道：“哪裏會，若是今個兒換了那等糊塗的，聽了話就求到昭陽長公主面前去，我才要罵她一句蠢呢。”
“姌兒這不是狠辣，而是知道如何利用人心，這才是最大的智慧呢，舅母巴不得你能一直如此，免得被人給利用欺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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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瓊華拿定了主意, 也不顧謝姌是不是歇下了，當即就帶著康嬤嬤往碧蘅院去了。
她剛往那邊走，靜安院裏大夫人周氏便得了消息, 聽說了梁恒被大理寺判了流刑之後，周氏稍琢磨了一下, 就明白了傅瓊華這個小姑子的用意，當即臉色一沈，帶著心腹顧嬤嬤也趕過去了。
她到了門口, 阻止了丫鬟的請安聲, 暫且沒有進去。
裏頭傳來傅瓊華帶著惱怒的責罵聲：“姌丫頭你別忘了你是謝家女，在謝家時你祖母是如何庇護你的，你都忘了不成？還是說，你根本就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如今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歡, 端起架子了，連對長輩的一丁點兒孝道都不顧了！”
身邊的康嬤嬤也跟著勸道：“是啊，二姑娘，奴婢知道二姑娘不喜梁少爺，可梁少爺身上雖有些毛病，卻也是二姑娘的表哥，您若能幫就幫一把吧, 不然您就忍心看著梁少爺帶著傷流放到嶺南, 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不定沒到嶺南就沒了性命。倘若叫府裏老夫人知道了二姑娘能幫而不幫，等回了謝家，不說是對老夫人了, 對老爺姑娘都沒法子交代的。”
“再說，姑娘若是這般心狠, 傳出去也會被人嚼舌根，說姑娘冷漠心狠，連自己的表哥都不救，看著他去死呢！姑娘往後總要婚嫁的，若攤上這樣一個名聲，又能尋到什麽好人家。這京城裏的老夫人，夫人們，都喜歡那種心善的，哪裏會喜歡心狠之人。姑娘不為著梁家和老夫人，不為著夫人這個當母親的，也總要為著自個兒的名聲和婚事想吧。”
周氏聽著這話，心中升起一陣怒意來，擡腳就要往裏頭走去，只是她還未有動作，裏頭就傳來謝姌清冷的說話聲：“嬤嬤多慮了，又不是我將梁表哥弄去嶺南的，是梁表哥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犯了忌諱，才被舅舅派人扭送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審問一向仔細，難道母親和康嬤嬤以為，大理寺是拿莫須有的罪名栽贓陷害梁表哥的？還是說，母親和康嬤嬤都覺著梁表哥那日對太子殿下的議論沒有錯，母親和康嬤嬤打心底裏也是這樣以為的，覺著有一日，太子殿下會如梁表哥所說......”
她沒將話說完，可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的，是在暗指傅瓊華和康嬤嬤這般勸她，是存了和梁恒一樣的心思，覺著太子這個儲君登不上大位，太子這條船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沈了。
聽著謝姌這般油鹽不進，傅瓊華怒氣更甚，上前半步，揚手一記耳光就要打下來。
只是她還沒落下手，就聽著門外一聲厲呵。
“住手！”周氏沈著臉從外頭進來，將謝姌護在了自己身後，看著傅瓊華冷聲道：“姑奶奶這是做什麽？大晚上的來姌丫頭這裏逼著姌丫頭答應去求昭陽長公主替那梁恒說情，姑奶奶莫不是嫁到謝家被謝家那一家子糊弄，所以人也跟著糊塗蠢笨了，不然，怎麽敢對著姌丫頭提出這樣的要求？”
“虧得姌丫頭聰慧又知道輕重，沒答應你。若是換了個耳根子軟的，真就為著這事兒求到昭陽長公主面前兒了，昭陽長公主再喜歡姌丫頭，姌丫頭也不過是個外人，哪裏會為著姌丫頭就輕易放過編排揣測自家侄子的人，說不得不僅厭了姌丫頭，還遷怒到我們安國公府！”
“姑奶奶真是歹毒的心腸，為著一個品行敗壞的梁恒，就要拖累娘家一大家子人嗎？”
周氏絲毫都沒給傅瓊華這個小姑子留臉面，當著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就開口訓斥了。
傅瓊華打小就被魏老夫人寵著長大，哪怕嫁去謝家，梁老夫人這個婆母雖背地裏使壞，想要挑撥她和謝紹傳的關系，可到底顧忌她安國公府嫡出姑娘的身份，再加上每年魏老夫人從京城往謝家送的厚重的節禮，人前人後都要給她這個兒媳幾分臉面，這還是傅瓊華頭一回被人這樣幾乎是指著鼻子罵，心裏哪裏能服氣。
她回嘴道：“這是我和姌丫頭的事情，嫂嫂管著闔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夠，還插手我這小姑子的事情，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些！”
“再說，梁恒年紀還小，又還未娶妻，嘴上沒輕沒重說了幾句話哪裏就罪大惡極到在牢裏挨了四十板子後還要流放到嶺南那煙瘴之地了。我看，是那大理寺辦理此案的人想要借著此事巴結太子殿下，以此攀上東宮這個高枝兒，這才下了狠手，想要借著梁哥兒的命使得自己的官途扶搖直上呢？都說昭陽長公主最好禮佛，禮佛之人向來心善，連腳下一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哪裏會叫那大理寺隨意害了梁哥兒的性命？也就大嫂這樣久居京城，覺著自己身份尊貴，就不將旁人的死活放在眼裏，更是心狠的連自家親戚都不幫，心裏頭怕是巴不得梁哥兒去死，巴不得我這個小姑子被婆母厭惡遷怒呢？”
“嫂嫂這般狠毒無情，不知道大哥是否知道，賀之這個當兒子的是否知道他母親是這樣的硬心腸？”
周氏自打嫁進安國公府，就知道傅瓊華這個小姑子最會仗著婆母魏老夫人的寵愛顛倒是非，沒理都要說成有理，可這會兒周氏更是知道傅瓊華嫁到謝家後，這胡攪蠻纏的本事是愈發深了，要不然，怎麽也不會說出這等話來。
這話裏的意思，不僅指責了大理寺，還指責了她這個大嫂，甚至，昭陽長公主若是不松口幫著梁恒，就是禮佛之人都不知道慈悲，想要任由大理寺害了那梁恒的性命呢！
周氏聽了她這番歪理都給氣笑了，她是平遠侯府出身，又嫁到安國公府，在這京城裏也是見過不少不可理喻的人，可她此時覺著再沒哪個比傅瓊華這個小姑子更不可理喻了。
她冷一笑一聲開口道：“哦，既然瓊華你這樣想，那你就自個兒去求見昭陽長公主，將你這番話親自說給長公主聽，看看長公主是不是還要誇你幾句，覺著你是菩薩心腸，除了你，旁人乃至大理寺上上下下都是費盡心思想要害人的？”
不等傅瓊華開口，周氏又道：“你這當母親的可別說要姌丫頭去求。怎麽，姌丫頭不是從裏肚子裏出來的？你就這般不心疼姌丫頭，見不得她得了昭陽長公主一丁點兒的喜歡？你不疼她，我這當舅母的疼她，要我說，姌丫頭離了你這個母親，才能好好的，不然不定要被你和康嬤嬤這個奴婢威逼哄騙著做出什麽悔之晚矣的事情呢，虧得姌丫頭不像你這個當母親的這般糊塗！”
傅瓊華一時被周氏的話給噎住了。
她心中雖覺著能去求昭陽長公主，可也是要謝姌去求才行，這般得罪昭陽長公主又得罪太子殿下的事情她怎麽敢去登昭陽長公主府的門？她還怕昭陽長公主震怒之下叫人打她一頓板子，將她這個安國公府的姑奶奶給趕出長公主府呢？若是那樣，她是面子裏子都丟盡了，往後還怎麽有臉在京城裏繼續待下去。
所以，自然是謝姌去求最好，成不成的她一個人將風險給擔了，她年紀小，昭陽長公主縱是生氣也不會真將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如何，最多是厭了她，往後不再叫她去長公主府罷了。
反正謝姌是周氏的女兒，又不是她傅瓊華的女兒，她得不得昭陽長公主喜歡幹她什麽事，她是巴不得昭陽長公主厭了她呢。
這些心思傅瓊華自然不敢對著周氏這個當嫂嫂的說，更何況，謝姌原本就是周氏親生的女兒，即便傅瓊華不後悔當初將兩個孩子掉包的決定，甚至自詡為此生做的最得意之事，可在周氏面前算計謝姌，她到底是有幾分心虛的。
好一會兒，傅瓊華才開口道：“大嫂莫要挑撥我和姌丫頭的母女關系了，我再偏心，她也要叫我一聲母親，誰叫我生了她，給了她這條性命呢？姌丫頭自打進了京城就不聽我的話了，我原只是覺著是姌丫頭見了京城裏的繁華，心大了，今個兒算是知道了，她這是有了大嫂這個安國公夫人當靠山，所以才不將我這個當母親的放在眼裏，要不然我都求到她跟前兒了她也不答應，真是叫人心寒！”
傅瓊華說著，就看向了站在周氏身後的謝姌身上。
謝姌突然就輕笑一聲，對著傅瓊華開口道：“母不慈子不孝，母親倒不必覺著委屈。有這閑功夫，母親不如好好想想怎麽叫梁表哥在流放的路上保住性命。畢竟，母親不是說梁表哥已經挨了四十板子，這去嶺南的一路上，不僅路途遙遠艱辛異常，吃住都不方便，還要帶著鐐銬，梁表哥不知受不受得住？母親若真疼她，就該細心替他準備這一路上要花費的銀子，叫他能打點打點押解的差役，要不然，梁表哥怕是連飯都吃不上，母親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說著，她又瞅了一眼站在傅瓊華身邊的康嬤嬤，意味深長道：“母親若還不放心，不如叫自己的心腹康嬤嬤跟著梁表哥一塊兒去，有了阿福這個小廝，還有康嬤嬤一路照應著，想來表哥總能平平安安到了嶺南的。”
傅瓊華愕然，不敢相信謝姌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康嬤嬤更是又怕又氣，忍不住開口道：“姑娘這是什麽意思，奴婢可是伺候夫人的人，哪裏能陪著表少爺去？”
她話還未說完，周氏便開口道：“怎麽不成，叫瓊華將你的身契給了那梁恒就行了，這樣一來，梁恒一路上有阿福這個小廝和你照看著，就像姌丫頭說的一樣，多半也是能平安到達嶺南的。”
“嬤嬤讀書少，怕是不知我朝本就有“僉妻”的制度，犯人不管是發配還是充軍，若是娶妻的，其妻子也要一同跟隨前往。若是其他的親眷願意跟著一同去流放之地，也可一同隨行的。梁恒沒有娶妻，那就該下人陪著才是。阿福到底只是個小廝，哪裏能照顧得當，不如康嬤嬤幫著姑奶奶去照顧一二，也算是解了姑奶奶的圍，畢竟姑奶奶將自己最看重的心腹都派去跟著梁恒一塊兒流放了，將身契都給了梁恒，那梁老夫人倘若知道自家侄孫犯了妄議太子殿下，甚至惡意中傷太子殿下這樣殺頭甚至株連全家的大罪，姑奶奶都能想著從中周旋，周旋不過去還將康嬤嬤的身契給了梁恒，跟著一路去嶺南了，哪裏能怪罪姑奶奶半句，說不得還要誇姑奶奶這個兒媳孝順呢。”
“康嬤嬤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只是我不知道，你這個當奴婢的願不願意替著主子分憂？還是說，只會背地裏攛掇主子做些蠢事，左右出了事情又連累不到你身上？”
周氏當了這麽多年的安國公夫人，腦子也是靈光的，謝姌稍稍開了個頭，她就知道謝姌的用意了，短短幾句話就將康嬤嬤弄到進退兩難的地步了。
康嬤嬤若是不願意，傅瓊華這個心眼比針眼還小的主子，哪怕嘴上不說往後心裏頭肯定是有疙瘩的，主仆間的感情自然要受了影響。可康嬤嬤哪裏會願意，她也是打小就進了安國公府伺候的，因著會說話會奉承人，就被魏老夫人安排到了傅瓊華身邊照顧，儼然就是半個主子了，後來即便是傅瓊華嫁到謝家，她這個心腹嬤嬤也從未受過半分委屈，更別說是吃苦了。
為著替傅瓊華解憂就要跟著梁恒一塊兒流放嶺南，打死她都不願意的，她又不傻！
可是，她不願意替主子分憂，依著傅瓊華的性子，心裏頭肯定會記仇的。
一時間，康嬤嬤為難至極，又將周氏和謝姌二人恨到了極點，她遲疑幾下，下意識就朝傅瓊華這個主子看去。
在她看來，傅瓊華總不能看著周氏和謝姌這個賤人難為她的。她難道看不出來，這二人用的是陽謀，她不管怎麽說，都是陷入了她們的圈套中了嗎？
尤其，她跟了傅瓊華多年，還知道傅瓊華最大的秘密，傅瓊華總要想到若是將她逼到絕境，她哪裏會繼續替她守著這個秘密。
這般想著，康嬤嬤便忍不住道：“夫人，要不夫人還是去求一求緒之少爺吧，咱們緒之少爺打小就是太子伴讀，姌姑娘說了無用，會惹得昭陽長公主厭惡，可緒之少爺到底在昭陽長公主跟前兒是有幾分臉面的，說不定長公主就答應了呢？不管怎麽說，梁少爺總歸是咱們安國公府的親戚，哪怕是看在咱們國公府的面子上呢？”
周氏沒想到康嬤嬤此時竟會提起兒子傅緒之來，她臉色當即就沈了下來。
“放肆！”
她覺著康嬤嬤實在是太不懂規矩了，這種時候，竟敢將她的緒之給牽扯進來。
她揚聲就叫了人進來，冷冷吩咐道：“好個刁奴，給我拉出去打個三十大板！叫她好好清醒清醒，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身份！”
周氏說著，冷眼看著傅瓊華道：“瓊華，若是你覺著我這當大嫂的責罰不得這刁奴，今個兒你就帶著這刁奴搬出安國公府，這樣，我這當嫂嫂的也落個清凈。”
傅瓊華的神色卻是怔楞，沒有開口阻止。
周氏揮了揮手，就有人將康嬤嬤拖了下去，很快，板子打在人身上的聲音就從外頭傳了進來，隨之傳進來的還有康嬤嬤吃痛的悶哼聲。
謝姌看著傅瓊華臉色難看的樣子，又聽著外頭康嬤嬤明顯是被人堵了嘴想喊又喊不出來，心裏頭就覺著格外痛快。
此時怕是只有傅瓊華、康嬤嬤和她才知道這會兒是個什麽情景了。
康嬤嬤方才並非是想叫傅瓊華去求傅緒之，她提起傅緒之，不過是想要告訴傅瓊華她知道傅瓊華的秘密，倘若傅瓊華將她的身契送給梁恒，叫她跟著梁恒一道流放嶺南，那她就不會幫著傅瓊華這個主子保守這個秘密了。
傅瓊華自己心裏有鬼，肯定一聽便明白了康嬤嬤這是在威脅她，心裏頭肯定是又氣又怒，還有幾分震驚，不然，也不會楞在那裏，任由那兩個婆子將康嬤嬤拖下去了打板子了。
她倒要看看，經此一事，往後這主仆二人還能不能齊心。
謝姌早就覺著康嬤嬤和傅瓊華主仆二人沆瀣一氣，想要找機會離間兩人的關系，所以方才她便尋思著如何做，想來想去就叫她想出了這個法子。
這招離間計雖也尋常，可放在傅瓊華和康嬤嬤身上是最好用不過了。
外頭板子打在人身上的聲音一下一下，聽得叫人心驚。
周氏看了不出聲的傅瓊華一眼，道：“姑奶奶且回自己的牡丹院去吧，今個兒天晚了好在是沒驚動了老夫人，不然，老夫人知道姑奶奶背地裏攛掇著姌丫頭做這等事，怕是要氣暈過去了，就是國公爺知道了，也容不得姑奶奶繼續住在府裏的。”
“這回就看在姑奶奶到底叫我一聲嫂嫂的情分上我便不將此事回稟了國公爺，只責罰了康嬤嬤這等刁奴，望姑奶奶以此為戒，往後安安分分的，莫要再生出事端來。”
“至於梁恒那裏，既然大理寺已經判了他流放之罪，姑奶奶若是心疼，就拿些體己銀子給了那小廝阿福吧，叫他跟著他家主子一塊兒去嶺南，路上也好有個打點。要不然，他是梁家的家奴，若是不跟著去就是逃奴，這世道也是容不得他的。”
周氏說著，就拉著謝姌的手進了內室，也不理會傅瓊華了。
傅瓊華心裏又氣又怒，臉上也一陣青一陣白，聽著外頭板子一下下落下來的聲音，想起康嬤嬤方才提起傅緒之明顯就是在威脅她這個當主子的，更是氣得腦袋一陣發暈，身子晃了晃，差點兒就跌倒在地上。
一旁如意和青黛瞧著傅瓊華這樣子，也沒上前去扶，傅瓊華扶住了桌角，這才穩重了自己的身子。
她狠狠瞪了如意和青黛一眼，沈著臉往外頭走去。
到了外頭，就見著被壓在長凳上打板子，面色慘白，可因著被堵了嘴連哭喊聲都發不出來，只能嗚嗚掙紮的康嬤嬤。
傅瓊華看著這樣狼狽的康嬤嬤，有些沈默。
康嬤嬤伺候了她快二十年，若說沒有一分情分那是假的。可今個兒康嬤嬤面對周氏的提議，她選擇了沈默，不想替她這個主子分憂，甚至，因著怕她將身契送給梁恒，竟然敢拿傅緒之來威脅她。這一點，她著實沒有想到，更不能容下康嬤嬤此等行為。
只是，康嬤嬤知道她那麽大一個秘密，她又不好直接打殺了她，也怕她將她當年掉包的事情嚷嚷出來，所以此時她再如何惱怒忌憚，也不能此刻將關系搞僵了，只能咽下這口氣了。
如此想著，傅瓊華便走到康嬤嬤跟前兒，對著康嬤嬤道：“嬤嬤今日受苦了，待明日我叫人請大夫入府給嬤嬤診治。今日之事嬤嬤你無需多想，我也不是那等蠢笨之人，不會因著大嫂幾句話，就叫她離間了我們主仆之間的感情。”
傅瓊華說話間，那邊已經打夠了三十板子，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康嬤嬤從長凳上跌了下來，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滾落下來，她忍著劇痛跪爬到傅瓊華腳下，扯住傅瓊華的裙角哽咽著道：“夫人，奴婢伺候了夫人多年，奴婢的忠心蒼天可鑒，今個兒都是被，被二姑娘逼到了那個份兒上，一時糊塗才說出那等話來，夫人莫要生奴婢的氣，不然奴婢還不如這會兒就被人打死了，也好過被夫人疑心。”
傅瓊華知道康嬤嬤話中的深意，她雖心裏頭不痛快，可到底還是伸出手去扶了扶康嬤嬤，出聲道：“嬤嬤說笑了，嬤嬤的苦處我自然知道，嬤嬤往後如往常一樣對我這個主子盡心盡力，我只有高興的，咱們主仆二人可別因著外人生分了才是。”
康嬤嬤心裏雖不踏實，可得了這句話到底是松了一口氣，這一口氣松下來，人就徹底暈了過去。
傅瓊華叫人將她擡回了牡丹院康嬤嬤所住的耳房，自己則看了一眼屋內，想著周氏和謝姌母女二人相處的情形，下意識就攥緊了手中的帕子，良久之後才轉過身來，徑直走出了碧蘅院。
她一離開，如意和青黛都松了一口氣，覺著碧蘅院總算是清凈了。
她們誰都沒有想到今個兒姑奶奶會來鬧這一場，逼著她們姑娘求到昭陽長公主面前替那梁恒說情，叫大理寺免了梁恒的流放之罪。
姑奶奶可真是異想天開，也一點兒都不將姑娘的禍福放在眼中，姑娘又不傻，哪裏會答應她。鬧了這一場也好，畢竟大夫人周氏過來護著她們姑娘了，只要大夫人這個安國公夫人肯護著姑娘，往後姑奶奶便是想拿捏欺負她們姑娘，大抵也會如今日一樣。
屋子裏
周氏寬慰了謝姌幾句，才輕笑一聲道：“舅母早知道姌丫頭你是個聰慧的，卻也是今個兒才知道姌丫頭你竟是這般聰慧，竟能想到這個法子，將那康嬤嬤逼到兩難的地步。經此一事，康嬤嬤和你母親怕是要生了嫌隙了。”
謝姌看了周氏一眼，帶著幾分小心道：“您不覺著姌兒手段狠辣就好。”
周氏抓住了謝姌的手，認真道：“哪裏會，若是今個兒換了那等糊塗的，聽了話就求到昭陽長公主面前去，我才要罵她一句蠢呢。”
“姌兒這不是狠辣，而是知道如何利用人心，這才是最大的智慧呢，舅母巴不得你能一直如此，免得被人給利用欺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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